【转】探学术正道,释思想自由

我有一个曾经的学生、现在的朋友。他读书非常优秀,很有做学问的那股心气。我跟他一起探究问题,挑战彼此,真是一种享受。十年以前,他还在博士二年级的时候,已经发表了2篇PAMI和3篇CVPR论文了。毕业时,他放弃了读博士做研究的初衷。对此选择,我曾经百思不解。我对他说,要有做科研的情怀,做学问的追求。他的一句话,让我一时无语。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寻求答案。他说,“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想的是赶快解决买房买车成家立业的问题。衣袖清风地做研究,有点太愧对家人了。他从美国回到北京,勇敢地去闯荡银行界,一路从小职员到国有银行中层领导,事业算很不错了,从解决衣食无忧的视角看,他的确成功了。但是,我常常为失去了一个做计算机视觉的同道感到惋惜。我们聚会的时候,他说他一直还在关注着我们这些曾经一起研究问题的同仁,有时还看看我们的论文。他会吐槽职场上的限制和无奈,却非常怀念那时的精神上自由,富裕和快乐。

生活中,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我估计也真不会少。怎么看待他们的选择之得失?这就引发了我许多思考,于是动笔写下这篇文字,论述以下几个问题,也算是对上述朱文的一个补充与栓释。

一、你是想“成功”,还是想“做学问?

陈凯歌先生在他走火入魔地去拍商业片以前,还是有几部很不错、有深度的文艺片的。其中有一部是他亲自披挂上阵又导又演的电影《和你在一起》。说的是一个望子成龙的普通父亲(刘佩琦饰),和他的小提琴神童儿子(唐韵饰),少年宫音乐老师(王志文饰),音乐学院教授(陈凯歌饰)之间的故事。刘佩琦演这个普通厨师爸爸,辛辛苦苦把儿子带到北京,参加比赛,希望他成名。王志文饰演的少年宫音乐教师曾经才华横溢,梦想成为音乐大师,但因在某些事情的打击下很消沉,放弃了对音乐大师的追求,做一个窝在少年宫谋生的音乐教师。陈凯歌演一个音乐学院的大教授,他有学生在国际比赛上拿大奖成名。

故事很有戏剧性,也相当深刻。其中有一段在少年宫,孩子跟音乐教师在一起,孩子的天赋在教师有一搭没一搭的指点中不断闪光,而这位教师对音乐的热情也慢慢被孩子重新点燃。他们都体会到音乐中的美和乐趣,师生都觉得非常惬意。后来,孩子的父亲听说跟音乐学院的大教授学习,就可以到国际比赛上得奖成名,于是想跟音乐教师提出来离开。他们的对话中,音乐教师有一句:“你是想让他成功,还是想学音乐?”

这句话,不是大白话吗?成功?谁又不想成功呢?鲜花,掌声,金钱,地位,这不就是电影里望子成龙的父亲要的吗?辛辛苦苦地练琴,在他眼里难道不就是为了成功吗?这句话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废话!可是这真的是一句简单的废话吗?王志文说完这句话以后,一如既往地深沉,也不多做解释什么是学音乐了。

那到底什么是“学音乐”呢?这当然是个大问题。在一般人眼中,学音乐就是会唱个歌,会拉个琴,就是学音乐了。然而我们真的要问一问:都到“好声音”了,这就是学音乐了吗?其实,学音乐和进娱乐圈是多么不同的概念!

再想想现在的父母,不辞辛苦地陪着,逼着,哄着孩子练琴练才艺。搞得美国这边的很多初中高中甚至大学的管弦乐队一顺水的亚裔孩子。可是真的当孩子们对音乐着迷了,这些家长却开始担心孩子耽误学习了。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

这个电影我看了好多遍,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不禁感慨。这和我们科学科技领域何其相似! “你是想'成功',还是想做学问?” 我们也许应该问问自己这个问题,也该问问我们的学生这样的问题。

二、到底什么是“做学问”?

做学问就是写paper,著书立说吗?这两件事情显然是不等价的。做学问的要写paper,著书立说的,但是写paper和著书立说的并不都是做学问,也并不都是在做学问,至少有些不是以做学问为目的。比如有的人写paper是为了学位、职称、奖金、引用率、出名。于是,现在跟废纸差不多的科研论文满天飞了。低级一点的,做一些低水平的重复工作;高级一点的,整点数据集benchmark dataset。美其名曰是造福其所在的research community,其实有很多这样的benchmarks只是供那些懒人去做科研对比的八股文,或者给人做刷榜的指挥棒而已。有些人建benchmark,目的就是为了这篇benchmark论文的引用率。

Benchmark data本来是科研工作的副产品,结果现在却成了一些人沽名钓誉的秘笈。不以做学问为目的的写paper,通俗就是“灌水”!

做学问就是做教授吗?这两件事也是不等价的。做学问的不一定要做教授,做教授的也不都在做学问。任何一个职务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就是谋生,是赚钱养家,是为稻粱谋。其最终目的就是财务自由。和其他的工作一样,做教授也只是做一份工作。教授要写申请报告proposal,拿钱fundraising,这其实是这份工作的本分而已。所以,把教授只是当成一份工作来做,不做学问也是正常的,可以成为经费很多的“牛”的教授。

那么,到底什么是“做学问”呢? “世事洞明皆学问”。世,指世界,在场的不在场,历史的和现实的;事,指事物、事情,物资的和精神的,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即将发生的;洞明,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只要是把世界上的任何一件事情弄明白了就是做学问,把小事情弄明白是“雕虫”,是做小学问,把大事情弄明白是“雕龙”,是做大学问。做学问治学,不光要去真正搞明白,还要去寻找世事的规律——那些还不为人知的规律;去创造知识——能够称之为知识的知识;发现真理——那些真真切切的真理。要如此,还必须去寻求人格的独立和思想的自由。这样,你不仅能享受到获取研究成果的乐趣,而且更可以在独立和自由中享受精神的乐趣!

所以,做学问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种情怀和追求。和工作职务不同,做学问的目的,不是追求养家糊口和财务自由,而是追求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

文科有文科的学问,理工科有理工科的学问。社会科学有社会科学的学问,自然科学有自然科学的学问。文科讲究文史哲,理工科讲究逻辑。说到底,都是在求真,求理解,求正解,求是非清白。这也就是朱松纯教授一文中提到的《赤壁赋》中苏轼在长江边上观察到的另一个独特的名词:“水落石出”。所以,牛顿的著作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就是要一清二白地告诉后人,某某事情就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是否是做学问,跟从事什么学科没有关系,但是,是否做得成学问,跟学科分类有点关系,因为人的天赋、兴趣、爱好不同。有的人适于人文,有的人适于社会科学,有的人适于理工科。

当然,做学问的也会有不同的观点,会争论,但是目的都是一致的,都是“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比如爱因斯坦和波尔关于量子物理的百年论战,才促使量子力学渐渐成熟起来。爱因斯坦的名言,“亲爱的上帝不掷骰子!“,和波尔的回应,”别去指挥上帝该怎么做!”,都成为物理学史上的佳话。虽然我们错过了那个伟大的时代,但是像他们那样地做学问的情怀却是我们神往的。

既然想去做学问,那怎么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学问,来指引自己治学的道路呢?

三、学术明星做的都是“好”学问吗?

做学问从来就不应该是功利的,更不是急功近利的。把目标指向得奖,哪怕是诺贝尔奖,这样地“大跃进”式地去做的“学问”最终会被证明是徒劳的,不仅白费青春竹篮打水,而且浪费纳税人的钱。那什么是好的学问呢?做学问的目标在哪里?其实很简单,你离真理越近,你的学问就越好。这是因为做学问就是追求是非清白,拨云见日,水落石出。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这个标准太简单,以至于被大家无视!

为什么会无视呢?这是因为每个人对“对错”的标准和认识是不同的。波尔认为上帝掷骰子,爱因斯坦不这么认为。可是这有什么关系?Prove it wrong!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100年了,也许爱因斯坦这次真的不对了。所以,除了清清白白能证明的东西,有些学问的对错还真不是由当代的谁谁谁能判定对错的,哪怕他再权威。所以,要test of time,要用时间来检验。这是诺贝尔奖本来的原则。任何东西,在数学和时间面前,都是水落石出的。

当我们的研究还没有那么深刻的时候,也许不用等100年的时间来证伪。你的同行,就是那些和你做的同一个学问的人,才是当代最能知道你学问好坏的人。如果每个人都严守academic integrity,那么同行评议(peer evaluation)就应该是中肯的和客观的。当然人是有感情的,所以同行评议难免有偏,这也正常,这就要看你所在的做学问的环境了。同行评议一直是学术界坚守的一个基本原则。

可是,就理工科而言,现在做学问的环境也许和以前大不一样的。其中有两个不同。第一,是现在媒体对做学问的掂记上。这不能说是坏事,当然也绝不能说是好事。1978年徐迟的一篇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曾经点燃了多少孩子的做科学家的梦想,这是很有意义的。可是,同时中科院数学所被无数号称自己已然证明了1+1=2的信件搞得烦不胜烦。文学家和记者,要深入浅出地去介绍自己不知道的学问,难免有不准确的地方。当然在1978年,让做学问变成一种向往,这篇报告文学还是非常积极的。

但是,现在媒体已然很不同了。媒体,号称自己是“无冕之王”,觉得自己可以判断judge任何事情,甚至包括总统,当然也包括做学问。在学界和业界,他们可以鼓吹所谓的热点,也可以打压那些绝不低头的学者。当然不都是有意的,也不都是恶意的。做新闻媒体的也要混饭吃不是?一点点小的学科进展,可以被媒体吹破了天。人工智能马上就要干掉人类了!深度神经网络的教父如何如何了!然后给学者们分个三六九等,学术明星、学术大咖。问题是,这些专门的科学上的学问,能由媒体来评价吗?一个学者科学家,他的学问好不好,难道是看媒体给他带来了多少粉丝来评价的吗?这道理是非常浅显常识common sense,但是为什么我们很多人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媒体牵着鼻子呢? 做学问的圈子,当然是要outreach,但是不应该为outreach而outreach,更不能被媒体绑架和左右。否则,这样的学术圈就变成娱乐圈、名利场了。

第二个不同,是现在做科研更依赖经费了。美国NSF的名言是”America's Investment in the Future”。这是个了不起的vision,资助了很多很超前的自由的研究。当年贝尔实验室,也是这样。他们不去核算投入产出比,应为这样的长线的超前研究的东西,其价值很难去评估。比尔盖茨曾经也想干和贝尔实验室一样的事情。但是上市公司毕竟是要给股东交代的,所以贝尔实验室散了伙。可见大corporate做长线的科研有多难。在这个时候,科研的窘境被资本嗅到了。它说,“钱不是问题”。从此,资本介入了学术圈。开始营造出一片片学术和产业的非常繁荣的景象。比如前些年在医药领域,现在在AI领域,都是类似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耐心的资本,从来也都没有不想增值的资本。资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逐利,就是钱生钱。所以,当研究有一点点进展的时候,资本就会迫不及待地说,去,去搞产业化!一个个还没有认真搞清楚原理,还是夹生half-baked的东西,能怎么样?!不造成人类的灾难disaster,已经烧高香了。大部分的那些被迫产业化的东西,不是产生副作用很大的特效药,就是搞些然并卵的东西去圈钱,让大家击鼓传花。等资本走的时候,学术界和产业界,留下的只会是一地鸡毛。Internet泡沫的故事,也许现在它正在很多领域上映!

更加有意思的是,当媒体和资本一起进来的时候,学术圈的那个气氛!其实你看看娱乐圈,看看中国的电影界,再看看所谓的艺术市场,当然还有大陆的房地产,那份热闹就是它们的杰作。真不希望,学术圈也成那样。有点跑题了,还是回到正题。

是否是学问,是否是真学问、好学问,只有对错的标准,最终是时间历史来评价。所以,学术的评价,不应该由政治和权力来评判,不应该由媒体来评判,更不应该由资本来评判。否则,学术一定变味。任何由政治指定的,媒体评出来的,资本拱出来的学术明星大腕,也仍然是要test of time的。

明白了做学问的评价标准,那如何才能让自己也能做出好的学问来呢?

四、为什么说做学问是你一生的投资?

人干任何事情,都可以说是一种广义的投资活动(investment)。不同的事情,只是投资的变量和投资的目标函数不同而已。比如,投资股票,是使得你投资的资金获取的股票收益最大化。做学问,也可以看成是一种投资,而且是你一生的投资,是使得你投入的时间年华获取的智慧收益最大化。

Benjamin Graham在被誉为投资宝典的《The Intelligent Investor》一书的开篇第一章,什么都没谈,单单就是指出投资(investment)和投机(speculation)的不同。真正的投资,充满着理性,冷静和耐心。而投机却是无处不在的躁动,跟风,甚至狂热。太多人投资股市,要么是跟着所谓的股评专家屁股后面人云亦云,要么是开一枪就撤退或者如赌徒一般疯狂。聪明的人投机,自己知道是在投机,所以能即时撤退。糊涂的人投机,却自以为自己是在投资,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这都不是投资者,更谈不上intelligent investor,顶多是clever speculator。不管是聪明还是糊涂的投机,大致最终都差不多,用一句时髦的网络语言:“出来混的,迟早都要还的。”

与此类似,做学问和投机学术,也是本质不同的。做学问是一种对你青春年华的投资,不一定要求马上有回报,因为能获取智慧上的回报需要时间和耐心,往往是一个“十年磨一剑”的功夫,这就不是能“马上有啥成果”的事情。投机学术,只是把搞科研当成一个敲门砖,来实现“马上有啥成果”。哪怕就是做研究本身,也有做学问的和投机学术的不同。做学问的,会去探究问题的来龙去脉,正本清源,独立思考,然后水落石出。投机学术的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什么问题热就做什么,什么方法热就怎么做。不去深究一下这些问题有没有价值,也不去管这些方法到底合不合用。不管白猫黑猫,能发论文就是好猫。这都不是做学问,到头来,其实是竹篮打水。

只要是投资活动,其遵循的基本原则就都是一样的,这就是投资的“大道”。而“大道”从来都是“至简”的common senses,以至于我们往往忽略。投资的基本原则,就是要选择一个真正有前途的方向,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很多人都以为巴菲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投资秘笈,不惜花重金和他吃午饭。可是,巴菲特的“秘笈”早已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他早已说得明明白白:要选择基本面好的公司投资,要独立思考,要平静耐心长期持有。有明白人总结了一句:“选几只好的股票,做一个有耐心的人。” 我前一阵偶尔看到一篇讲Home Depot的文章。Home Depot是一家在美国基本每家每户日常都少不了的公司,卖维修房子的一切大大小小包罗万象的东西和服务。如果你从1981年开始投资Home Depot,到2016年,可以有6000倍的回报!

做学问其实也遵循同样的原则:“选几个好的问题,做一个耐心勤奋的人”。做学问,首先要明白的是自己做的是什么问题,有什么意义。爱因斯坦的学问就是要统一四大力学,虽然他到死都没有完成。香农的学问就是要一种对信息的分析表达。David Marr的学问就是视觉感知的计算模型。形形色色的问题,多如牛毛,从中挑选一两个深刻的、真正有意义的问题,才是做学问的开始。这和选股票一样。这样的开始,有的人是祖上积德一开始就得到高人的指点,这是幸运的。难道一开始没有高人指点,就做不成学问了吗?其实不然,只要自己不断独立地去思考,去格物,那一样也可以进得了“那扇门”,那也会在路上碰到指点你的高人。爱因斯坦,也是在以后碰到希尔伯特的,然后才有广义相对论的。

选择好问题只是其中一个必要条件。还有一个必要条件,就是要耐心。做学问,就是一种修行,一种求道般的修行。师傅引进了门,修行还要靠个人。这样的修行,首先要抵御的就是门外的人天天的鼓噪。不受世俗影响的人,不受利益的诱惑的人,是很少的。古语说,宁静致远,就是讲,要“潜心”做学问,只有潜下心来,才能做出大学问。没有一点定力,是做不成学问的。如果天天看微信群的“科技进展”一类的一知半解的报道,你还咋样做学问呢?其次还要抵御自己内心的脆弱。进了门,未必能爬得上云雾缭绕的山峰。爬学问之山,没有缆车可乘,需要迈开双腿,一步一步地攀登。没有一点毅力,也是不行的。一路爬山,哪怕不能“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你也会看到横看成岭側成峰的美景,还锻炼了身体。

任何投资都追求回报。那你用青春和一生来投资的“做学问”有什么回报呢?说道底,它的回报就是让人脱胎换骨。首先它让你变成一个智者,一个明眼人,让你可以洞察世事,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规律。在做学问的过程中,领略各种智力世界思想世界的美景。其次它会让你变成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独立思考,自由思想,升华人格。最后它还会让你变成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从必然王国进入到自由王国。当然,跟投资回报一样,能否做成学问,做成多大的学问,这都有很多别的因素的影响。

那么问题又来了。有人说,我又不想青史留名,也不想当个圣人,干嘛还要去做学问?

五、 “我又不想青史留名,为什么还要做学问”?

既然这个境界这么难达到,还要修行,还要时间来评价,为什么我们还要做学问?我又不想成为牛顿、高斯、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想成也成不了呀),为什么还要做学问?有个好生活,足够了嘛。

前文所述,做学问不是去当书呆子,而是去洞明世事,去落水出石,去拨云见日。这并不妨碍你有个好的生活,也不与你的鸿图大展相悖!相反,做学问会让你获益匪浅。为什么呢?因为你在追求学问的时候,已经让你不自觉地练出来了一身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本事,这就是你独立思考的能力和科学地看问题的方法。举个例子,我在文章开始讲述的那个学生,他虽然换了个完全不同的行业,他后来事业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攻博期间做学问练出来的思考能力。有了这种能力,他就不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人云亦云,就能看清这纷纷扰扰的世界而另辟蹊径,获得成功。

做学问的,可以去学校当教授,也可以到企业搞研发,也可以去自己创业,可以从事任何职业。做学问和选择职业是不相关的两件事情,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同。在两个不同的子空间。虽然如此,这两个子空间是有交点的,一个交点就是“独立思考”。

做工作,要成功,需要独立思考;做学问,要出成果,需要独立思考。有些人貌似是在做学问,在他自己的领域,甚至不是自己的领域,都看似很knowledgeable,知识面很广,说什么都知道。学了很多知识,可是就是不能深究,不会刨根问底,永远在跟从,却不能打开那些没被打开的门。这样做的学问是有限的。所谓,“学而不思则罔”。还有一些人,只在自己狭窄的领域学问,却不知道推广到更广泛的领域,不知道上升这些学问的层次,到达哲学的认知,这是韩愈说的“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这样的学问是死的,也是有限的。

真正的学问,只有经过艰辛的独立思考,才能得来。“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功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智慧是没有办法遗传,也没有办法灌输的,只能是通过自己痛苦地去独立地“格物”,才能达到“知“的程度,这就是所谓“格物致知”。如果跟在别人后面,哪怕是所谓的权威后面,亦步亦趋,人云亦云,那是没有办法去“格物”的。现在的学生做学问,往往缺乏的就是去格物的精神。我经常问学生,“为什么要采用这样的方法(比如深度神经网络)?” 我得到的回答基本上是,“大家都在用这样的方法”,“Google也在用这样的方法”,“别人用这样的方法,取得和很好的结果”,不一而足,但是基本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他非得采用这样的方法不可的道理。这样一来,什么流行,就做什么,别人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这能做出什么学问来呢?

所以,真正学问做到了,你变成了智者。一方面,智者本身是精神上的富者,一方面,也可以将智慧转化成财富成为物质上的富者。真正懂经济的,不会穷;真正懂科技的,也不会穷;真正懂社会的,也不会穷。真正把任何一件事情的学问做到一定程度的人,就是在这些事情上的有学问的人,他们绝对不会穷。他们把自己从智者的势能变成富者的动能,何尝不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呢。这就是前面说的,你做学问的投资得到的回报。

可是,为什么真正得窥学问门径的人,很多却都不在意自己是物质上富者,而却都在意精神上的富者,追求“清风明月”的境界呢?

六. 好的学问家为什么会收敛到“清风明月”之境这个最大似然的选择?

对一个人而言,他的欲望追求,由于人的时间精力有限,基本上在物质上的和精神上的总和会是个常数。物质的追求+精神的追求 = 常数。“好想再活五百年”只是个愿望而已。很多情况下,对精神追求的要求高的人,对物资上的要求就低一些;对物资上的要求高的人,一般也不会再有精力去追求精神上的高目标。这就像一种守恒一样。往往我们观察到的是,当一个人精神上富有的时候,即使物质上相对少一些,也不在那么意。哪怕像巴菲特那样的,把他在投资领域的学问变成财富以后,他都会选择放弃他的财富。因为,那些财富对他而言,远没有他的投资学问有价值。正是因为这样的选择,他才是巴菲特;否则守着财富做个富翁,他也成不了巴菲特了。

为什么学问大的人会选择保持精神上的富裕,而不是极大化物质上的拥有,表现出一种“清风明月”的超脱呢?

财务自由,其实是因人而异的。对物质生活要求越高,财务自由的门槛就越高。人类贪婪的本性,会使得财务永远不得自由。人们对财务,名利,权利的追求,往往是给自己套上的一道道枷锁。越有追求,就越怕失去,这样的枷锁就越沉重。这样的限制导致很多人发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叹。长此以往,他的精神就很难得以自由,人格就很难独立,很难脱离动物的境界。

所以,能有精神上的自由,那才是是一种真正的富裕。因为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独立的思考,去打开别人打不开的门。这是你的自在。业界经常需要从大学挖教授,以获得新的技术和人才。所以,在工业界经常问的就是,“一个大学终身教授值多少钱?“ 多少钱的offer和package摆在他面前,人家才动心?这真是个又简单又复杂的问题。如果你只是算大学教授的工资的话(比如20万美元乘以30年),大不了6百万美元搞定。这真不是个大数字。但是,这只是tangible的财务自由。如果你再考虑intangible的精神自由,那就可能是无价的了。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陈寅恪说的就是这种做学问的追求。这对任何学科,都是一样的。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水落石出”的境界,才会有“清风明月”的洒脱。

思想自由才是真自由,大自由。当你获得了思想自由的时候,你就具备了一双看透纷扰的慧眼。你失去的只是人云亦云,或者不得不人云亦云的锁链,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你才是一个真正的“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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